網軍橫行，操作輿論市場，更影響台灣的民主。台北大學公行系教授劉嘉薇認為，人們心中的憤怒與恐懼給了網軍操作空間，政治大學法律系教授廖元豪認為網軍顛覆了人民與政府的關係。而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杜絕網軍肆虐呢？林政忠提出法律、自律、他律三個解方，廖元豪也借鏡美國做法，呼籲從法律方面加以規範。周世恩則站在業界角度來看，認為如何避免因操作技術失控或獨占，呼籲業界自律。

長風基金會日前舉辦突破論壇「網軍肆虐下的民主」，邀請中山大學政治學研究所廖達琪教授擔任主持人，並邀請QSearch數據分析公司共同創辦人兼技術長周世恩、聯合報採訪中心副主任林政忠、台北大學公共行政暨政策學系教授劉嘉薇，以及政治大學法律系副教授廖元豪等四位學者專家，分別從業界、媒體、公共政策以及法律等角度解讀網軍對民主造成的傷害，並提出解方。

主持人廖達琪表示，所謂的網軍跟政治鄉民不同在於背後有資源投入，自從2018至2019年網軍大量出現，政治網路成癮者在網路上的政治言論受到網軍大量抨擊，因此他們轉往遊戲中的聊天室抒發意見。廖達琪說，這樣的網軍限縮言論自由的空間，曲解人心以及社會的風氣，進而肆虐我們的社會，並對民主、國家的安全產生威脅。

周世恩：AI發展讓網軍核武時代已來臨

以數位工具及商業分析角度切入的周世恩表示，網軍的背後就是特定組織傳達特定議題的價值，而在傳達之後必須先從四個面向來檢視，包括議題支持度、品牌數位能見度、競爭者的網路競爭資源，以及相較於競爭者的數位經營思維。

周世恩說，網軍是掌握流量的網路行銷部隊，不論是政府或政黨都是運用商業行銷工具或行銷思維運用於議題宣傳，宣傳的渠道也從過去1.0時代的單一渠道、多渠道、跨渠道，乃至於全渠道。數位平台為了留住網民，甚而進一步透過演算法以及過往互動的痕跡，可能推薦有興趣的內容給個人，透過各種數位溝通手段，先傳達給核心受眾，取得一定認同，再激發核心與相似受眾之間的網絡，進而將意識形態與價值傳遞出去，形成所謂「同溫層」，再從一個「同溫層」衍生成多個同溫層。

周世恩說，網軍要做的必須要能夠駕馭各種數位行銷工具、掌握並區隔各個同溫層組成，再運用內容凝聚各個同溫層。周世恩認為，掌握流量除了議題具備張力與說服力外，更需要「資源」進行擴散與數位行銷「人才」的佈局。就「資源」而言，過去5至8年來，政府用在輿情方面的監測與社群行銷的預算是逐年增加，增長情況可堪比台灣股市。

周世恩指出，現在已從過去web 1.0的媒體報導時代，轉換至web 2.0的口碑經營與網紅合作時代，進化至大數據及AI時代，也就是運用「網軍界核武」。網軍現在更懂得運用「核武」，透過精準的聊天機器人，也就是可規模化的一對一溝通工具，透過AI等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即可掌握這些意見領袖對議題的態度或情緒性語言，進而激化粉絲。

林政忠：媒體對網軍「又愛又恨」

林政忠說，「又愛又恨」是新聞界對網軍的形容，愛的是網軍會帶來點閱率，恨的是「網軍出征、寸草不生」，尤其是聯合報，往往都會成為網軍的箭靶，因而常被網軍謔稱為「聯合重工」。

天下雜誌曾整理過一個資訊迴圈的路徑，從資訊發生到傳遞到民眾，可能將經過媒體報導、網軍推文、民眾在社群媒體按讚分享、網路發佈在社群平台…等8道關卡。

以俄烏戰爭開戰的新聞為例，俄烏剛開戰時，網路上滿滿是遍地峰火的消息，包括烏克蘭自行釋放了擊落俄羅斯戰機的消息，頓時烏克蘭的神勇傳遍國際，但後來的事實證明，該照片是烏克蘭政府出動政府網軍自行釋放的歷史照片。

林政忠說，民進黨操作網軍從賴清德、蔡英文互咬過程可以得到證明。聯合報日前曾針對網軍做出一系列深入的報導，包括與民進黨關係密切的政治行銷公司，甚至標案的評委也都是民進黨自己人，如同電影名言「從球評、球員到裁判都是自己人，拿什麼來跟我鬥」。

林政忠指出，網軍已是既成事情，如何透明化、監督及制衡才是當前必須做的。同時，他也說除了網軍，「公廣國家化」也是目前台灣面臨的另一個重大危機。

劉嘉薇：人們心中的憤怒與恐懼給與了網軍操作空間

台北大學教授劉嘉薇表示，人們心中的憤怒與恐懼是網軍操作的空間，操作過程中產生的負面情緒和假訊息影響著民眾對於民主價值、民主支持以及民主的滿意度。

她進一步指出網軍有四大特性，包括：傾聽民眾的心聲、知道民眾的想法；真假訊息揉和將使得傳播更有效；憤怒使大眾狂熱；勝利者必須依據真相，才能不被追究。由於網軍的操作，有可能使得我們原本信奉的民主價值，包括自由、平等、多元、制衡，形成「西瓜偎大邊」或「沈默螺旋」的效應，甚而影響民主或投票的結果。

網軍有沒有可能式微呢？劉嘉薇說她曾跟一些網軍談過，發現網軍有三個害怕，包括網軍害怕因為工作性質見不得光而失去對此工作的認同，害怕因為工作收入不穩定，無法長期進行此一工作，或只能當外快。網軍也害怕因為兩軍或多軍對峙、嚴重衝突時，會互相檢舉，而使目前彼此恐怖平衡的默契崩解。

劉嘉薇也期待，鄉民們能做到三個堅持共同讓網軍式微，包括堅持回到過去PTT時代「純粹的美好」、堅持社群是鄉民的社群而不是商人或政府操作下網軍的社群，堅持民主政治資訊的品質。

廖元豪：網軍顛覆了政府與人民之間的關係

廖元豪說，目前民主的問題之一在於「網軍」，台灣究竟要如何阻止網軍病毒傷害民主政治。他進一步以賴清德要求蔡英文網軍不要再攻擊他為例，網軍肆虐，「網軍出征、寸草不生」。

而網軍究竟如何傷害民主呢？廖元豪從民主政治的預設角度來切入，民主政府應是人民發聲、政府聽話，言論市場競爭對話，言論自由，並透過選舉決定政權。而現今的網路時代，由於選擇多，所以民眾只選擇自己喜歡的同溫層，網路開始出現關鍵性的節點可以帶風向，當有人開始潑水、帶風向時，就開始形成網路瀑布，言論市場也開始極端化、簡化，也再沒有所謂客觀、公益、公民。

廖元豪沈重地表示，若網軍是由政府出錢假裝成人民的聲音，企圖消滅挑戰批評的聲音，進而造成恐怖與壟斷的市場，同時也顛覆了人民與政府的關係。廖元豪進一步提出，若是由政府出錢買廣告或買網路行銷，必須要明確標註這是由政府出錢。

學者專家共同提解方

主持人廖達琪在綜合座談提問，網軍之間究竟會不會內鬥?又要如何解決網軍問題呢?

周世恩表示，目前看到很多人出來爆料，應該就可以看出網軍之間會不會鬥爭，因此能做的就是儘量有效地分配資源，而非只依靠單一渠道。而關於網軍是否式微？周世恩認為，網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只要有亂就有網軍可以生存。

林政忠說，網軍頭子曾跟他說，網軍是門好生意，有市場就有賣家，有需求就有網軍。但是一場初選的勝負不可能僅靠網軍決定，蔡當時也是民進黨的黨主席，也掌握著制定初選遊戲規則的主場優勢，網軍問題只是台灣社會問題冰山的一角。

林政忠進一步提出法律、他律、自律等三大解方。法律永遠跟不上科技的腳步，但仍須在制度面上揭露，例如公開揭露1450的標案，包括財源的來源，也不得接標案以外的接案。他律部份，仍須靠許多公民團體如資策會、調查局及公民警察，同時還有社會的良知學者的監督。自律部份，指的不僅僅是媒體自律，尤其是網軍的自律，其中吹哨者尤其重要。聯合報當初就因為有吹哨者，才能做該篇報導，而得到吳舜文新聞獎。

林政忠說，要解決網軍問題要做到「三化」：財源金流法制化、事實查核的多元化、數位識讀公民化。他強調，網軍是虛的，真正實踐民主才是真的，民主是一票一票投出來，民主不是堆疊出來的讚，公民覺醒才是最後的良知。

廖元豪說，散漫的多數是打不過集中的少數，若只是放任自然發展，鄉民是打不過網軍的。若以美國的做法為例，美國的政府宣傳有三種情況會被認定為「廣告與宣傳」而觸法，像是隱藏式宣傳、自我宣傳以及純政治目的文宣資料。

周世恩，網軍在政治操作主要還是看民調。網軍是有戰略的，在兩軍還沒有殺紅眼時，是必須要保留一些子彈的，選戰基本盤是另有其他團隊負責，但網軍負責的是在最後階段的關鍵幾天內將差距拉大，因而贏得最後勝選。

周世恩表示，業者會透過綜合的指標找出哪些媒體有影響力，找出指標背後的動機。網軍在有資源的情況下，在運用技術方面是否失控，如何避免失控或完全獨占某一方的市場，這是他們極力想避免的。

廖達琪在結論時說，公民必須維持如講者所言的自律性，並進一步促進公民覺醒與行動，才能避免網軍對我們的傷害。長風基金會董事長江宜樺則表示，感謝所有參與論壇的與會者，雖然網軍的問題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當民間力量與公民團體願意努力時，就看到了希望。